加拿大的健康卡是在登陆后三个月才生效的,所以在踏上飞机之前,我也准备了些中药背过来。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怎么带都不算多,干脆能带多少带多少。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中成药是同仁堂的妇科得生丸,这是临走时大夫推荐的,买了二十盒。另一部分是用大夫的处方去同仁堂现做的散装药丸,每粒有绿豆大小,据说这种药丸的疗效没有汤药好,但是对于我这种马上要背井离乡的人来说,有胜于无。我把这些散装的药丸分放在四个1.5L的密封塑料桶里,足足的四大桶。对入关时的检查我也暗暗打鼓,随身带着大夫的处方和买药时的发票,那些中药名我都不知道怎么翻译,和人家说这些药都是我自己吃估计别人也不信,硬着头皮想:真要是查到了爱怎么办怎么办吧,认了认了。入关出奇的顺利,没人用X光检查我们的大箱子。到了联系好的移民接待站,我们打开箱子一看,当时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妈她老人家用替我们装随身用品的机会偷偷往几个行李里又塞了二十盒妇科得生丸。我坐在污迹斑斑的地毯上望着被堆成一小堆儿的四十盒妇科得生丸和四桶散装药丸发呆。老公在一边喃喃的说:这要是真查,肯定完了。 我带的中药一直让我坚持吃了小半年,这期间月经正常,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在刚来加的那段时间里,新生活的困难和老公找工作的不顺利困扰着我,主要矛盾转移了,预约家庭医生这件事竟然被我一拖再拖,直到把所有的药吃光才暗暗打个冷战,要过没有药的日子了。 其实从一开始,我对自己身体变化的担忧就远远的超过了对要孩子的渴望。而且如果母体的大环境不适合孩子的生长,非自然怀孕后,流产率是非常高的,这也是为什么在吃中药期间怀孕的,中医大夫一般建议孕妇能继续服药保胎巩固胜利果实。我也询问过关于人工受精试管婴儿这方面的收费情况和治疗方法,只是在低比例的成功率面前非常踌躇。 说说我预约的家庭医生,我直到事情不能再拖了才手忙脚乱的找大夫,因为我在吃完中药后的第四个月开始又闭经了。细想想,那次的闭经很可能和当时的学习压力、神经紧张有关,再一次的闭经让我很沮丧,也很后悔自己的拖踏。我在电话里问明白有个大夫可以讲Chinese,就约了体检的时间,没想到过去一看她只说广东话也压跟儿听不懂普通话,只好硬着头皮和她磕磕巴巴的说英语,她好脾气的笑眯眯的听着,估计我用了很多他们从来不用的搭配方式把奇怪的单词夹在句子里,总之,最后她听明白了我的意思:我闭经了,我有病。插几句题外话,我感觉加拿大的大夫和中国大夫最大的不同在于,加拿大的大夫首先相信你没病,而且很多小毛小病的根本不用吃药,等着自己就好了。中国的大夫相反,进了医院见了大夫就大把大把的掏银子做检查取药吧,当然这和医院体制上的弊端有关。但是它带来的后果是,不捧着药回家我心里就不踏实,我甚至觉得加拿大的大夫不重视病人。话说那天大夫依旧笑眯眯的问:会不会你已经怀孕了?我果断的摇摇头,心想这个大夫可真是个乐观主义者。她慢慢的说:还是要做完所有的检查后才能开药。她在一张抽血的单子上画了无数的勾,然后交给我,让我抽血后过一个星期去看结果、开药。一星期后,她递给我看一张写着各项化验结果的单子,我看看没几个字认识的,只好又递还给她。这次,她说我确实没怀孕,而且从化验情况来看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我拿到了B超化验单和一张开了药的处方。 第一次在加拿大的药房拿药真是长见识,从我在窗口递进药方到交钱拿到那十片小药片一共耗时近一个半小时,我真想扒着窗口看看他们里面到底在干吗。那十片药被精贵的装在很新的瓶子里,瓶子上还贴着一张事无具细的不干胶,上面印着药名编号地址电话我的名字我大夫的名字服药剂量等等几乎他们所知道的所有信息。我还拿到一张打印的纸,上面的信息更详细。我捧着这些,非常想念在国内医院里那些动作麻利面无表情的药剂师,唉,被人伺候也不舒服。 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查查我花了十几加元买回来了什么药,真是气的鼻子都歪了,这个我不认识的英文单词翻译成中文就是安宫黄体酮,这药在国内几块人民币一百片,还不零卖,因为每片便宜到没法算钱。唯一让我感到安慰的是国内的药是化学方法合成的,这儿的药是从大豆中提取的。我在用西医的方法治疗的时候,只要吃完几天的安宫黄体酮,月经马上就来,我怀疑自己身体内分泌链中的关键一环被断掉了。 我等待着B超的结果,再次约见家庭医生后,她翻看着我血液和B超检查的所有单子,并表示可以直接把我转到妇科不孕症专家那里继续治疗。我想:完了,前功尽弃,可能又都回去了。因为语言问题,我并不知道这此的各项激素水平的数值,无法和离家时的最后一次抽血化验进行比较。我特意和她强调要约一个会讲普通话的不孕症大夫,她翻开小本查起来:有一个,香港人。我马上同意,不能再耽误了。拿了在家庭医生那儿开的和“香港人”的预约单,复印了我所有的检查报告,回家后心情忐忑的打电话预约。这个预约又让我着实的见识了一回加拿大的医疗体制,第一次预约在三个月后,连一天都提前不了。 据老公讲我当时小脸煞白的就出门去了,回来时“怀里抱着满满一兜子干黄豆,眼睛里露出凶巴巴的光”:安宫黄体酮是从大豆里提取的,那从今天起我天天吃黄豆,缺什么我补什么。后来,天天吃黄豆被我改成天天喝豆浆。原因:一、豆浆好喝;二、喝豆浆让我找到了喝中药的感觉。我喝豆浆不是小小的一杯,而是早晚各喝一大汤碗。我买来Blender自己打豆浆,一次做的可以喝三、四天。老公说我这是纯粹的心里安慰,心理安慰就心理安慰吧,反正感觉比不吃药要踏实多了。我在喝豆浆期间月经虽然有所推迟,但是并没有再出现闭经。 三个月过去了,和“香港人”的见面让我觉得是被人迎面浇了一盆凉水。他象是国内“普通号”的翻版,惜字如金不说,连我从家庭医生那儿带去的复印件都只是象征性的用手指头捻着看了看页数。 他的诊所里只有两个人,他和前台的一个小姑娘。他一个人不仅给病人看病还兼做护士给患者抽血,那叫一个疼,有人抽血是扎的时候疼,有人是扎完以后疼,只有他,我从开扎到捂着胳膊走出去嘴一直是裂着的。那个小姑娘负责预约和接电话,一看上去就是他的家里人,十几岁,笑笑的对人很和气。我和老公说,我多希望我们家的人在加拿大当大夫呀,肥水不流外人田,把我安置在前台就行。我的这种思想被定性为:自己不努力,就想吃现成饭。 我一共和他预约了五次,从叫名到离开每次的时间不超过三分钟,有时会再加两分钟抽血,我的所有问题都被他用“是”和“不会”挡回来,让我觉得自己耽误了大夫的时间是很麻烦的病人。我都有冲动要回去找家庭医生再约个无论什么不孕症的大夫,唯一的顾忌是预约后很可能又要等上足足的三个月才能见第一面。在我预约的这五次里,前两次都在抽血,第三次他问清楚我最近这两个月没有闭经,就撕了一张英文的药品使用说明书递给我,说让我自己看,等下次月经以后再预约,到时候就吃这种药。我回去读了读,这是一种促排卵的药,我原来在北京妇产医院做激素替代疗法的时候大夫也说过,他们可以加促进排卵的药物让我增加受孕机会,那时候我的激素水平非常混乱并伴有骨质疏松等各种更年期症状,和病友聊天的时候他们说这样的母体即便怀孕了孩子也大多都保不住,而且对孕妇的打击非常大,很多人因此放弃治疗。我那时也是犹豫了再三才停掉了西医的治疗而选择了中医。现在看要回到西医治疗的路上了,又踌躇起来。 回家和老公商量,感觉我们的条件太不合适要孩子了:老公刚找到第一份工作,我也刚刚开始上课,房子是和别人合租的。我心里侥幸的想:反正月经最近还好,要不和大夫的预约就往后慎慎?老公说:“那就听你的。”哈,我们家意见一致的时候都算“听我的”。 这一慎就又过了好几个月,我有一段时间准备考试特别忙,考完的一个月后我的月经又停了,而且任凭我再加喝多少豆浆都没用。我绝望的想:这回连豆浆都没用了。埋怨老公,说他一点主见都没有,怎么能我说不治就不治了呢。又等了两个月,有时侯看到冰水也觉得冷,肚子时常有要来月经的感觉,但是等来等去还是没来。打电话给“香港人”的诊所,我要做听话的病人了,这次大夫说怎么治就怎么治吧,停经只会让身体越来越糟。大夫那里更夸张,他们已经找不到我的病历了,反复打了三次电话才说可以来了找到了,管理混乱。第一次见大夫还是例行抽血,而且他对我上次的“不告而别”很是不悦,我只好陪笑,来了加拿大,已经很久不和别人陪笑了。几天后再见到他,他说:恭喜,你怀孕了,按上次你说的月经时间看,已经十一周了。在我看来这可是个天大的笑话,我问:你确定吗?是我吗?我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给我看病历上的名字:不是你吗?我咽了口口水又问他:你会不会把检查的血弄错了。当时差点被他轰出来。 回家的路上,买了一瓶孕妇维生素,喜滋滋的想着如何向老公汇报。想象中老公一定象电影里那样跳起来,脸上炸开花一样的抱着我高呼:我要当爸爸了!事实上,他的平静到是让我吃惊不小,我为了说明怀孕的真实性还特意举着孕妇维生素给他看,但是还被他一通盘问:谁说的?他确定你怀孕吗?要不要再核实一下?后来我想:可能学理的都象我老公,别人轻易是骗不了的。 写到这儿,想起我的一个同学,她的朋友笑她计划了几年都不怀孕,说别人都是出了“意外事故”才不得不要孩子的。她扶着厚瓶子底似的眼镜一字一顿夸张的说:铁树也有开花的时候。这事儿经她绘声绘色的学给我,让我笑了好久。也许人类的繁殖能力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脆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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